喻风若水

 

b市的今年的雪下得异常早，巷里胡同过年的红灯笼和对联都还没有挂起来，大雪就将整座城市淋了个遍，缩在胡同里不知道是哪家早已不用，落了厚厚灰尘的废车里的叶修嘴角抽搐了一下。

“叶神，你是要跟我走呢，还是要等嘉世的人来抓你呢。”站在车外穿着在这个天气看来单薄得可笑的黑西装的男人微笑着，这柚木的香味对叶修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以至于车门一开就觉得这香味过于浓郁扑面而来，分明在这样的温度下无论哪家的香水都不会散发出过于热烈的味道，跟何况喻文州身上的柚木味，本就不是香水，只是一直都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来的味道。

“文州阿，好好说话我们还是朋友。”叶修无奈的把喻文州扯进了车里然后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这不好吧，你这是欲求不满呢，还是欲求不满呢。”虽然这样戏虐的说着，喻文州还是顺着叶修趴了下来，说到底他是来救人的，在他看来把叶修带回蓝雨就是最好的办法，但现在叶修不愿意。

“你来救我是自己的意愿还是站在蓝雨利益的角度上？”车厢后座空间实在太小，容下两个人横着躺着实在是已经再也找不到空荡，叶修一说话，气息就在耳边，从容如喻文州，也是微微一颤。

“我说是我个人你信吗？”喻文州疑惑叶修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营救叶修这件事情，即使喻文州个人想，那也不会是像现在一样说来带走就来带走的，他不相信叶修会不知道，那现在这一问是出于什么目的？

“你猜？”叶修的回答等于没回答，喻文州对于叶修心里的答案倒不是那么在意，这些东西要猜也不是那么难。

“不信。”

“嗯，那你说，蓝雨什么有目的？”

 

味到车里弥漫的血腥味喻文州皱了皱眉，浓郁到如此地步，意味着叶修的伤势并不轻，被自己一手拉扯起来的家族反咬一口，喻文州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痛楚，被肉体和心理上双重折磨着的这个人却还是那一副懒散，无所谓的的表情，一如他还站在他们这个世界顶峰的样子。叶修动了动身子，像是伤口被扯倒的样子嘶了一声。

 

“你觉得我们躲在这里是个办法？再呆一会，你确定你还走得动路。”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看到众叛亲离的叶修的时候，喻文州还是感觉到了愤怒，不同于大道理上对过河拆桥的愤怒，而是更私人的，对于嘉世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叶修的愤怒。叶修对于自己来说算什么喻文州自己并不清楚，若是光论接触或者意义的话，叶修对于黄少天来说比对于自己来说更重要吧。一个被捡来的小孩子和一个势力最强的黑手党的老大，对话居然是谁输了谁就跑腿去买冰淇淋，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站在角落里不被注意的，另一个孩子而已。

 

“带我去你家吧。我不会去蓝雨，嘉世现在的摊子已经够烂，即使这样我也没有理由去帮你们对付嘉世，我没有打算借助蓝雨或者说是霸图微草的力量摧毁嘉世，所以，带我去蓝雨结果很是很悲惨的你准备好了吗？”其实说要去喻文州家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人会同意，蓝雨是蓝雨，即使是蓝雨的大当家的，自己的家，和蓝雨的基地那都不是一个概念。家对于外人是绝对保密的地方，且不说叶修明确表示不和蓝雨合作，就算是叶修同意合作，带去家里这事也是八分拒绝。

“当然是没准备好，那叶神你要去我家也得开个我愿意的筹码吧？”喻文州嗤笑，叶修这真是把准了自己不会不拒绝。既然他松口要走，即使是提出了要去自己家这样的要求，喻文州还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虽然叶修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但以之前他的态度来看，破罐子破摔就这样成了嘉世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他分明可以用更强硬的手段但却没有这样做，以至于现在沦落到如此地步，喻文州是真害怕他就这样躲在这里等到嘉世的人找到然后任人处置。

“我这都以身相许了，你还想要什么，我身上还有半盒烟，一个打火机，二十八发子弹，一把枪，全给你了。”

喻文州笑了笑不置可否，若真要将这算成代价的话，那他就亏大了。

 

两人从废车里出来后喻文州这才看清楚叶修到底哪里受了伤，左侧腰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得湿透，右腿的的血也顺着裤腿滴到地上，积雪被温热的血液一碰就融了一个小坑，然后鲜血便顺着积雪的纹路蔓延开去。没有多作停留，喻文州架着叶修在胡同里两转便失去了踪影，回到喻文州车上的时候叶修的嘴唇已经没有血色，低温加上失血，能撑这么久已经很能体现叶修的身体素质了。喻文州的车就是一辆大街上随便都能找到的白色宝来，为了救叶修是做得越是隐蔽越好，开着蓝雨当家的车，一看牌照谁都知道是谁，开个破烂面包车，一脸此地无银的感觉显然都不合适。要想隐蔽最好的办法就是隐匿在大众之中，这是叶修还才刚刚拉扯起嘉世，喻文州和黄少天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叶修教给他们的第一件事。

 

喻文州住在胡同里这件事叶修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其实他们这些人住的地方往往都是很普通的老房子或者是密集型的小区，一来不容易被发现，二来通道繁多，要逃或者要守，都很方便。但对于喻文州的房子居然在市中的胡同，而且还是一整个四合院这件事，就不仅仅是发表看法这么简单了，还提出了严肃的批评。

 

“喻文州同志，我看你的生活作风很有问题！”对于这人伤成这样还要开自己玩笑这件事喻文州都已经难得去在意了，麻利的把在路上换了一次又一次，最终换成的这辆黑色帕杰罗开进院子后就锁上了大门。喻文州家其实真算不上大，说是一整个四合院。其实只有一个客厅两间卧室和一个特别勉强能放下两辆车的院子而已。客厅外有一个小池子，里面养着几条锦鲤，池子边栽着几株小文竹，这也是院子里唯一的装饰了，客厅不大，放着一张檀木书案，六把黄花梨的太师椅不是一套倒也不显得唐突，茶具，文玩一应俱全，叶修啧啧了两声也没心情去捣鼓，自己这还疼得呲牙咧嘴的，哪有这雅兴，虽然喻文州平时就是这种形象，但没想到他私下还真会有这些东西，他们这一行的人，要说谁真的能心静如止，远离尘世，叶修还真不信。

 

“文州啊，我觉得我又被你骗了。”叶修说得痛心疾首。

 

“我可没有骗你，你又自己脑补了什么东西出来？”喻文州笑着说。叶修这个人，要说奇怪是真的奇怪，对于自己必须强调的身份没有一点自觉，这不是说自己不在意就可以做到的，当人处于一个位置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当有一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出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恼怒，再有一部分人或许会觉得特别有趣，但叶修却是就像没有注意到一般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

 

“这个地方，太像是你住的地方了。”叶修看了一眼门外的文竹然后指着摆设不多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

“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啊。”喻文州顺着叶修所指的地方看去然后笑着说。

“反正我就是不信了。”叶修倒是不以为然，他很确信这不是喻文州真正住的地方，所谓物极必反，不信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像喻文州住的地方了，但喻文州说这就是他住的地方又不像是在说谎，要说能证明这不是喻文州家，叶修真拿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感觉而已。

 

这种撒泼耍混的话喻文州把它归于垃圾话一类没有理睬，让叶修坐到椅子上去，倒是也不嫌弃叶修身上的血弄脏他的蜀绣坐垫。从一堆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的笔记本后面翻出了应急用的急救箱。叶修身上数量叹为观止的旧伤没有出乎喻文州的意料，叶修横行霸道的那个年代正好是最乱的年代，比起现在这样相互制衡的和平那时候的争夺剧烈多了，那时候所有的家族都在用最激烈的手段谋求自己的地位，而他自己和黄少天就是那个年代的牺牲品，即使后来和叶修一样成为一个家族的领袖，但与叶修比起来，真正由自己掌控经历的混战并不多。

 

“我说，你不是吧，真是手残啊！”叶修看了看伤口清理包扎的进度，表达了不满。

 

“我手残是事实嘛。”喻文州没有恼怒也不反驳，依旧慢慢一点点的清理着伤口，等到把一切都处理完又去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交给叶修叫他穿上。把叶修扶到主卧后转身就锁上了门。

 

“不约。”没等喻文州转身叶修就坐在床上义正言辞的说了。然而自己被喻文州床咚了。“卧槽，手残你没睡醒吗？”喻文州额前的碎发扫着叶修的耳朵，扑面而来的是那股似有似无的柚木香。

 

咔

 

“恩？”听到咔的一声的时候叶修知道他又被耍了。

 

 

 

“还秘密通道呢，你也太土了，王杰希都觉得你我土，我觉得你比我更土。”

 

蚊帐后边隐隐露出一条小缝像是通往哪里的地道，与装修的古色古香的房间并不搭调，喻文州随手拿起枕头下的电筒拉着叶修就往地道里钻，地道倒是不长，两人没走几分钟便到了头，确认了喻文州的指纹以后两人直接进了一个电梯。

 

“喻文州，你给我老实点。”之前到的那个喻文州的家就已经离蓝雨很近，从进入地道开始叶修就不停的在记忆蓝雨的位置，走到头的时候能个大概，基本就在蓝雨附近，作为暗里生存的家族，蓝雨在明面的名声却是不小，向普通人提及嘉世，霸图基本是没人知道，但若是提及蓝雨大家都知道是一家知名的小家电公司，相比起微草的中草堂的名声还要大上三分。众所周知蓝雨真正的核心其实就在蓝雨公司的办公楼里，地下道直接通电梯，又正好在蓝雨办公楼很近的地方，叶修实在想不到除了蓝雨，喻文州还会带自己去哪里。

 

“不是蓝雨，是去我家。”喻文州从容的按下电梯按钮，没有楼层数，只有一个关门按钮而已。具体是几楼叶修并不清楚，但绝对不低，喻文州真正住的地方是在蓝雨紧挨着的那栋大楼，一家和蓝雨没有任何关系的出版社。喻文州家里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一张床一个钢制书柜，旁边摆着书桌，一台笔记本电脑一盏台灯，一个笔筒，一张椅子，一个水杯，然后就是空荡荡的房间。

 

“恩恩，这才对。”叶修看了看喻文州的房间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大概和他自己的房间也差不多，游走在生死线上的人，其实用不着那些日常生活所需的调味剂，对于他们来说，家就是睡觉的地方，一张床其实就已经够了，他们的生活已经被各种东西给填满，没有那所谓的空闲。

 

“所以，你接下来想怎么办？”喻文州靠在书桌旁边转着那个金属制的笔筒，不慌不慢颇为玩味的看着叶修。如果说开始喻文州是害怕叶修就这样半推半就的顺了嘉世的意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一点这样的想法了。

 

“我要怎么办再说，现在我要做的事情是救出沐橙。”习惯性想摸出外套兜里那半包烟的时候叶修才发现外套已经在清理伤口的时候脱掉了，现在穿的是喻文州的衬衣，无奈的叹了口气。

 

喻文州眼里一瞬间的暗淡掩埋在风平浪静中没有被发觉，叶修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不仅仅只是要救苏沐橙这样简单了，叶修一直一来对嘉世的态度恐怕就是因为苏沐橙的缘故，而现在一切矛盾爆发尖锐起来的时候，对于叶修来说，苏沐橙比他自己重要，作为对手喻文州知道嘉世的这位狙击手，她几乎是与他和黄少天同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第一次出现就在九百米外精准狙杀了一名颇有威望的官员尔后不留痕迹的逃离一举成名，之后嘉世的多次任务都有她的参与，而且几乎都是与叶修一组。但作为朋友喻文州对苏沐橙的了解太少，对叶修与苏沐橙的关系也了解的太少，除了是搭档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你先休息，蓝雨还有事，我先走了，你要是要出门给我打电话，手机在抽屉里，索克萨尔是我，夜雨声烦是少天。”喻文州顿了顿然后把笔筒放回了原位。

 

“这两个名字也太不搭了，欧风和中国风什么鬼。”叶修拿出手机翻了一下总共两个联系人的通讯录然后向喻文州吐槽。

 

“谁说不是呢……”喻文州后来可能说了什么话，但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叶修没有听清楚，这些话其实也没有必要听清楚，玩笑而已。

                                                   TBC